写作|芝麻熟了

写作 10-05 2239

文|吴建

秋分前后,芝麻熟了。田野间,灰褐色的秆子裹着饱满的荚,在金色的阳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——又到了收芝麻的时节。

芝麻这东西,向来不甚起眼。比起稻麦的铺天盖地,它不过是田边地角的点缀;较之瓜果的五光十色,它更是朴素得近乎寒碜。农人种它,往往不是为了主粮,不过是取它的油,抑或是嵌在糕点上,点缀日子。然而它却有自己的品格,不声不响地长,不慌不忙地熟,到了时节,便将小小的籽实尽数奉献,一粒不留。

小时候总盼着秋分,不是为了节气里的凉快,而是为了那口芝麻香。母亲说“芝麻开花节节高”,可在我眼里,那些比我膝盖高不了多少的芝麻秆,更像藏满宝贝的小房子。每根秆上都缀着一串串芝麻荚,青绿色的外皮鼓得圆圆的,轻轻一碰,就能听见里面细小的籽儿“沙沙”响,像谁藏在里面说悄悄话。

母亲收芝麻有讲究,得选晴天的上午,带着露水割下来,说是这样籽儿不容易掉。她握着镰刀,刀刃贴着地皮扫过,芝麻秆“唰唰”地倒在怀里。割完,她用草绳把芝麻秆捆作小束,斜倚在田垄上。

晒芝麻是个慢功夫。母亲把芝麻秆捧回来,摊在草席上曝晒。阳光直泻下来,照在芝麻秆上,把青绿的荚晒成了黄褐色。过个三四天,母亲将干透的芝麻秸倒提,用小木棍轻轻敲打,芝麻籽簌簌落下,黑的白的两色相间,在草席上跳跃。那声音极是细微,近乎私语,若非凝神谛听,便要淹没在风声虫鸣里。然而这细微之声里,却藏着整个夏天的阳光雨露,藏着土地深处的养分,也藏着母亲从春到秋的汗滴。

芝麻的香,是要遇热才肯尽情释放的。生芝麻并无特别的气味,但一经炒制,香气便蓦地迸发出来,浓郁热烈,窜入鼻中,勾出肚里馋虫。乡下人晓得这香的妙处,便将它揉进各种食物。芝麻饼、芝麻糖、芝麻糊……每一样都是农人智慧的结晶。

每年秋日,母亲总要炒上一锅芝麻。铁锅烧热,芝麻倒进去,用锅铲不停翻动。不多时,便有细微的爆裂声响起,香气随之逸出。初时淡淡,继而愈来愈浓,最后充盈整个灶间,连衣裳头发都要染上这气味。炒好的芝麻,一部分碾碎拌糖做成馅料,包进糯米团里;另一部分则留着,撒在面饼上,增色添香。

后来我去城里读书、工作,就很少再看见秋分前后收芝麻的场景了。超市里有现成的芝麻糖,包装精致,可对于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——没有晒谷场的阳光味,没有母亲敲打芝麻秆的热闹,也没有母亲炒芝麻时的烟火气。直至某个秋日,在异乡的超市里见到一小袋芝麻,买回家中,模仿母亲当年做法,炒制起来。当那熟悉的香气升起时,眼眶竟莫名湿润了。此时的我终于明白,那口秋日的芝麻香,从来不是简单的味道——它藏着故乡的节气,藏着祖辈的烟火,藏着小时候的时光,更藏着一家人代代相传的暖。就像这秋阳灿灿的日子,不冷不热,不慌不忙,把最朴实的美好,都揉进了每一粒芝麻里,也揉进了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。

秋分已至,昼夜均而寒暑平。芝麻香飘散在秋风里,掠过稻田,掠过果园,掠过村庄,告诉人们:该收的都收了,该来的也要来了。

时移世易,故乡早已变了模样。农人的生活恰似芝麻开花节节高。但那秋日的芝麻香,却穿越时空,依然飘在游子的记忆深处,提醒着我们:无论走多远,总有一种味道,带我们回家。

责任编辑:车向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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